核心技术、关键设备和材料受制于人，是我国基础工业面临的现实难题，核电领域亦是如此。随着核电规模化发展，越来越多的民企加入了核电产业链，并通过自主研发，在多个领域打破了国外垄断。然而，从独立“站起来”到获得行业认可，再到产品走向市场，涉核之路并非坦途。
在核级密封件领域，民企通过二十年攻关，填补了技术和产业空白，期间也经历了研发、应用和知识产权保护等难题。宁波天生密封件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天生公司”）的自主创新之路，正是缩影。
民企打破国外垄断
1993年，天生公司作为一家以技术为导向的高新技术企业在浙江成立，至今也只有160余名员工。但就是这样一个规模不大、名不见经传的小团队，却将中国核电站密封技术带上了自主化之路。
核级密封件是防止核泄漏的关键零部件，对保障核安全发挥着重要作用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，这种零件需要从国外进口，不仅价格昂贵，国外供应商时常还会取消供货。在我国援建巴基斯坦核电项目，需要供应密封件之际，中核苏阀与天生公司开始联合研发核电密封填料垫片。
但研发伊始，就遇到了材料问题。
“我们也用石墨，但国内的石墨和国外有何不同？后来发现差异主要集中在热力值含量、含硫量和含碳量。” 天生公司董事长励行根回忆。之后，天生公司开始自主研发石墨材料，并咨询了多位专家。2002年，该公司将石墨的含碳量从98-99%提升至99.5%以上，含硫量从1600PPM控制到200PPM，热力值含量由200PPM左右控制到20PPM以下，材料难题得以攻克。
接下来的挑战，是实验设备。
“实验设备是研究人员的眼睛。”励行根说。没有实验设备，研发出的产品要送到第三方检测，不仅检测周期长，而且制约了研发进程。励行根痛下决心解决这一问题，靠银行贷款、市政借款，投入3000万左右资金，建起了天生公司自己的实验中心。
实验中心的成立加快了后期的研究步伐，核级石墨密封材料也获得了自主知识产权，并填补了国内空白。2010年，以天生公司为第一完成人的“核电站密封技术、新产品及应用”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。之后，该公司又成功开发了核电站反应堆压力容器用O形、C形密封环产品，打破了外国企业封锁了几十年的技术禁区。
研发过后打市场
“研发的艰辛并没有难倒我们，但产品出来后，用的环节很头疼。”励行根说。
为保障安全，核电行业在装备采购、供货和应用环节十分严苛。天生公司虽然获得了多项密封件技术的知识产权，也经过了各种国家级鉴定，但产品只能在核电二、三级设备的外围得到少量应用。
做好准备的天生公司，只差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。
2005年，国内某核电站出现密封件设备故障，请来十几位加拿大专家解决问题。一个月过去了，问题仍未解决。无奈之下，项目负责人请来天生公司团队，终于在24小时内圆满解决了难题。从此，天生公司在核电站密封技术领域一举成名，也迈上了核一级应用的台阶。
2007年，天生公司参加秦山二扩管道垫片招标期间，美国和法国公司得知中国公司已研发出相关产品，便将一台密封件的价格从七千万元降到一千五百万元，但最终中标的仍是天生公司。“我们不靠价格中标，而是靠过硬的技术。即使我们不中标，国外的价格也能大幅下降，我们不再受制于人。”励行根自豪地说。
打开一片天地后，天生公司在压力容器密封环等产品的研发应用上，也经历了曲折，但一旦得到应用，其产品的可靠性和经济性完全可以跟国外产品竞争。以前30万千瓦核电机组的反应堆压力容器O型环，国外报价150万一个，如今秦山项目能以40万左右的价格从天生公司采购。
“现在，国内没有厂家再用国外的管道垫片了，我相信五年之后，也没有人会再用国外的压力容器密封环。”励行根对此信心十足。
期待政策支持
由于前期投入大量资金，天生公司一度陷入经营危机，濒临倒闭。 2011年，一家全球著名的密封件生产公司得知了其研究成果，意欲收购天生公司，而且价格越出越高，但励行根一再拒绝：“我是用信仰在做这件事，不是多少钱就能买的。”
关键时刻，全国工商联到天生公司考察，调研这个拿了国家科技进步奖的小企业究竟有什么核心技术。考察后，工商联负责人称赞天生公司是国家的“小巨人”，并告诉励行根：“你有什么困难，我们会帮你。”
之后，通过申报科技转化基金，天生公司获得了4500万元的国家拨款，偿还了欠款。
“国家看得到我们的付出，我们很欣慰。”励行根感慨，“作为一心想独立自主的中小型民企，研发前后都太需要政策支持。”
“原来国家对基础工业不重视，很多核心部件成为短板。现在重视了，但政策真正落到中小型企业手中的还很少。”励行根说。他建议，在企业前期投入时，国家能更多地了解不同企业产品的共性和差距，研究被国外垄断的核心部件如何投入。研发成功后，还要充分保护知识产权。
“我们研发出一种产品，其他公司仿冒，价格肯定低。投标时，知识产权是没有分值的，多数情况是低价中标，我们辛苦研究多年，却为他人做了嫁衣，继续研究的热情就会受到打击。”励行根感到苦恼，“现在能沉下心搞科研的企业太少了。在这条路上，我们是成功了，但有90%以上的企业‘死’在了里面。对科研企业来说，前期付出了很多，回报的阶段应该少些心酸。”
